憂鬱不只是藍色,那還有什麼顏色?
其實把憂鬱症分成三類,並不是我原創,而是一個前輩,我覺得他的分類蠻好的,所以沿用到書中。
最常見的憂鬱症叫藍色憂鬱症。藍色憂鬱症是大家最容易理解,多是生活裡面碰到困難,然後產生心理的疾病。藍色憂鬱症是最輕的憂鬱症,處理起來相對容易。只要做好諮商、被好好開導,說不定完全不用吃藥。所以藍色憂鬱症算是相對輕的一個狀況。
黑色憂鬱症比較屬於生物性的,也就是跟體質有關。有些人具有相關種基因、相關遺傳物質,所以容易罹患憂鬱症。這類型的病患,可能需要長期服藥、長期治療。透過配合醫師進行治療,找到合適的藥物,搭配上心理治療,很多人也可以正常過日子,只是他們不太容易停藥。因此,黑色憂鬱症的特色是:需要長期的藥物治療。
最困難的叫做銹色憂鬱症,銹色憂鬱症跟人格、心理內在思維有很多關係,我在書中有個例子是所謂的多重創傷。多重創傷是指有些人,在人生中碰到很多不幸的事情,心理受到許多創傷所導致。書中舉了一個例子,這位病患是女性,在國二時被性侵得逞,還因此懷孕,這種情形在傳統保守的家中,就是一種醜聞,讓身為大學教授的父親蒙羞,因此多年來父親不願意跟她說話,加上兄弟姊妹太過優秀,雖然她也很出色,但跟兄弟姊妹相比,就是相形失色。這些多重創傷,讓她認為自己「羞辱了家門」,而只能以死才能讓罪孽深重的她得到救贖。
這類負面看法不容易改變,於是在治療上就真的需要更長的時間,這時候雖然仍需要藥物治療,但藥物是輔助,真正重點是她對人生的看法,她對自己的人生非常、非常地負面,所以更需要很多陪伴、很多的討論,甚至是長期的心理諮商心理治療。在台灣,心理治療、心理諮商還不是很普遍的治療形式,但是這些治療對有些人而言其實非常有幫助。
憂鬱症是許多精神官能症的最後結果
精神疾病種類很多,多數都是精神官能症。大部分我們在診所看到的精神疾病,多數都是精神官能疾病,也是相對比較輕的精神方面的問題,至於比較嚴重的,像是思覺失調症,就不在我們討論的範疇。而這些比較輕的精神官能問題,最後經常會演變成憂鬱症。包括暴食症、創傷後症候群、酒癮等,這些如果沒有好好處理,最後通常都會造成憂鬱症。
我這邊還是要提醒聽眾,對於憂鬱症而言,每個人狀況差異很大,因為憂鬱症是一種異質性很高的疾病,也是我寫這本書的最主要的觀念。什麼是異質性呢?舉例來說,我是台灣人,我喜歡吃臭豆腐,但不是每個台灣人都喜歡吃臭豆腐,喜歡吃臭豆腐只是台灣人的一種,還是有很多人討厭臭豆腐,所以你不能說台灣人就喜歡吃臭豆腐。憂鬱症也是,憂鬱症形式很多,不能說:「啊!你是憂鬱症,吃這個藥就好啦!」憂鬱症並沒有那麼簡單。事實上,每個人都不一樣,每個人的憂鬱根源、症狀與治療方式也不一樣。
污名化精神疾病,讓病患更加缺乏病識感
接下來我們要提到「病識感」,所謂的病識感就是自己感覺有相關症狀,進而尋求醫療解方,而一個沒有病識感的人,就不覺得自己有這類症狀,甚至會怕看醫師而被貼標籤,所以拒絕就診。
事實上,憂鬱症就是一種人生的現象,是一種疾病。就像是發燒感冒一樣,沒有什麼好丟臉的;就像是痔瘡,一個人有痔瘡並不丟臉;不過,有非常少數的人,認為這是丟臉的病,這樣的人就不一定會就診,有可能因此延誤病情。
很多人連痔瘡都難啟齒,精神疾病就更難了。但好在台灣過去一、二十年來,政府、社福團體等對憂鬱症的宣導與防治,都非常地用心,所以慢慢地,有越來越多年輕患者願意自己主動求診。我自己在門診發現,很多年輕族群,甚至很多高中生、國中生,都是自己主動要求要來看診;很多家庭當中,爸爸媽媽起初很反對,最後還是帶著小孩就診。
我認為這是個好現象,代表大家可以認知到:憂鬱症不是什麼丟臉的事情。畢竟,社會一直在轉變、生活方式也有很大的不同,每天值得擔心的事情,包括房價、物價、工作、生活壓力、競爭壓力等,都讓我們煩心,所以憂鬱症越來越多並不奇怪。
社會應釋放施加於憂鬱症患者的壓力!
在本書第六篇有提到社會文化,像是MeToo事件、校園霸凌等,這些都有可能導致一個人走上憂鬱之路。我認為台灣雖然是在硬體方面,已經步入先進國家行列,但在很多觀念上,還是有很多蠻落後的地方,像是親情的勒索、社會輿論等,都會造成個人精神問題。 就我的觀察,文化不同,對於病患的壓力也不同。以德國文化來說,他們在親情關係上相對疏離,所以不會給人所謂家人的壓力,但反過來的問題是,一旦他們產生壓力時,會找不到人去討論、聊天,釋放相關壓力。台灣,或者是東方社會,關係相對緊密,緊密的關係可以增加支援系統,但相對的也有限制,包括道德的批判、輿論的壓力、親情的勒索等,反而是壓力的來源。
身與心是一體兩面,不能單純分開來看
我認為,德國的心身醫學在這方面,觀念相對清楚、正確。心身醫學認為,精神醫學跟身體醫學不是對立的,而是一體兩面。身體會影響心理、心理也會影響身體。
在台灣,有一個心理腫瘤醫學學會,我本身現在是學會監事。為什麼稱為心理腫瘤?心理腫瘤就是罹癌病人,會因此帶來心理上、社會上的很多變化,這時候特別需要心理上的支援。我自己曾經被診斷出癌症,還好當時發現的早,所以提早治療,但在治療過程,以及治療後的好幾年,反覆確認是否復發,其實心理上還是有很大的壓力,即便我本身是醫師,也是痛苦的好幾年,後來確認不會復發後,心理壓力才能放下。我本身是醫師,都會有這種痛苦經歷,更何況是一般人?
我們可以想像到,很多人一聽到癌症就彷彿被宣判死刑,不知道該如何面對。所以心理腫瘤醫學的概念,就是把心理的工作,帶進腫瘤治療裡面,並且在這方面學會做了很多努力,包含如何告知病情、如何面對癌症等,都是一門學問。
事實上,不只是腫瘤醫學需要,很多慢性病患也需要心理上的支援。像是洗腎病人,很多人以為洗腎就是去醫院治療,但實際上被宣布洗腎,意味著一個禮拜中要有3天時間、每天4小時耗在醫院,就算是腹膜透析,也有很多步驟,要不然會有感染風險,引起腹膜炎。因此,國外已經有心理腎臟病學,專門是針對洗腎病患進行心理支持。 心理腸胃學的案例更多,以腸躁症為例,我本身就有腸躁症。當情緒、壓力上來的時候,就會出現一些腸胃症狀。最近為了演講,我還特別去查,國外甚至已經有腸胃心理師,專門做腸胃方面相關的心身醫學。因此,人的身體與心理是一體的,照顧身體也要同時照顧心理,才能真正健康。